无选择。
是他的命,他就得生受着。
李柔风摇摇头:“不必麻烦公公。”
冯时笑道:“李柔风,没想到你是个识时务的。”
……
真真好一个花飞法界,雨润菩提,冯时净身入宫三十余年,何曾再有过这般柔风化雨花重城关之感?他贪得无厌,频频呼道:“再快些!再着力些!”终于一下被高高抛入云层,浑身又软又湿的,耳边如闻维摩诘法声,睁眼如见漫天花雨。如鼓中,有一道声音清晰入耳:“萧焉在哪里?”
冯时飘然欲仙,浑浑噩噩道:“萧焉在城——”忽地一道清明闪过脑海,冯时骤然睁眼道,“你是何人!”
李柔风双臂从他身后将他钳制住,一手按在他的心口,声音凉薄又绝望地道:“萧焉在哪?不说我杀了你。”
冯时大骂一声,道:“好你个澂贼奸细!竟然胆大到藏身于我家宅之中!”说罢他便如虎狼般运足力气,便要挣开李柔风!
李柔风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那四个内监的鬼魂,它们喊道:“公公!黄泉寂寞,等你一起啊!”
李柔风是在之前追出去的时候看到这四个鬼魂的。它们骤然出现在冯时身边,李柔风才忽然想到,是因为张翠娥被赶走了。张翠娥阳气实在太重,在冯时身边时,并没有任何冤魂胆敢近冯时的身。
那四个鬼魂应该就是今日被冯时以奸细之名处死的四名内监。其中一个是被鞭笞至死,遍体鳞伤,鲜血淋漓,怨气最重。这个鬼魂始终盘旋在冯时周围,怨毒道:“我不过是与萧焉多说了两句话,为何公公你就认定我是奸细?公公!我冤哪!我好冤哪!”
那一刹那,李柔风身上一个激灵——莫非萧焉还没死?难怪这么久,唯独萧焉的魂魄他遍寻不着,为什么他就没有想过,萧焉根本就没死?!
李柔风忽地觉得身体如同要炸裂一般,都不是自己的了。他木然地随冯时走回去,心中反反复复只冲撞着一句话:萧焉在哪里?
萧焉在哪里?
冯时是知晓的。但入宅数日,李柔风已经知晓冯时性极谨慎,口风极严,就连张翠娥都不能令他轻易开口。
冯时像野兽一般挣扎着,虽是一个老阉人,却素有蛮力。他一个人住,家中却处处搁有刀剑,还有向不远处的宫廷禁卫军衙门发出信号的焰火和响箭。
眼见着冯时就要挣脱开去,却紧闭着嘴巴绝不肯再吐露一字,李柔风心中生出彻底的绝望。那绝望化作孤注一掷的杀气,仿佛自有生命,令他的五指遽然插向冯时的心脏!
那五指竟所向披靡,轻而易举穿过皮肉与胸骨,攫住了那颗跳动的心脏。
鬼魂呼哨一声,欢呼起舞,挟住冯公公的魂魄如流云一般散去。冯宅外夜色涤荡,仿佛天下太平,世间静好。
有节律的马蹄声由远而近,最终在浮屠祠前停下。张翠娥从大黑马上翻身下地,又从马上抱下了一个脏兮兮的孩子。
打开浮屠祠的门,她把大黑马牵进去,又拿了根一丈来长的竹竿出来。
带着脏孩子走到冯宅侧边,靠近浴房的位置,张翠娥寻了处稳妥的墙头,将竹竿的一头搭上去,另一头自己把稳了,问那孩子道:“能爬吗?”
那孩子点点头,他虽精瘦,却猴精一样伶俐,一伸手,嗖地上了竹竿,像猴子一般爬了上去,很快便蹲上了墙头。
张翠娥问:“看见了吗?哪些房间有灯?”
那孩子道:“全是黑的,就离咱们最近的这间有灯。”
张翠娥向他勾了勾手,那孩子便顺着竹竿刺溜滑了下来。
张翠娥扛了竹竿,牵着孩子往后门走去,道:“小丁宝,待会儿你爬进去,悄悄地给我开门,莫要惊动我的大郎君。”
小丁宝抬起头,半是好奇半是怀疑地问:“娘娘,这真是你的家吗?为什么你进不去?”
张翠娥道:“自然是我的家,你待会儿见到大郎君就知道。”她摸了摸腰间的柴刀,冷冷道,“以后就是你的家了。”
冯宅之中,漆黑寂静。虫子在草丛中低鸣,盖过了张翠娥掩上后院木门的声音。
张翠娥脱掉软底布鞋,搁在门边,裸着一双天足无声无息地行走,衣服、头发都束得紧紧的。她右手紧按着腰间刀柄,手心渗出汗来。
小丁宝轻手轻脚地跟着她,隔着一段距离。抱鸡娘娘说过,冯公公想抓她,倘若她有危险,就让他赶紧跑。小丁宝攥着半块砖头,却下定决心要保护抱鸡娘娘。
两人一直走进正院,都没有听到任何人的声音。如小丁宝之前所见,所有房子都是黑的,只有掩映在竹枝中的浴房亮着灯。
张翠娥将尖尖的耳朵贴在门边听着,里头一片死寂,别说冯时的鼾声,连人的呼吸声都听不见。她闻到了奇怪的味道,仔细分辨,感觉像是冰冷的血腥气。
她心中隐约生出不祥的预感,提刀推门,看见眼前一幕时,不由得大吃一惊!
小丁宝机灵地跑过来,喊道:“娘娘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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